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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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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刀和我的心。.

謝攬卻站在原地, 略顯為難的模樣。

他已經在心裏罵了自己好幾遍,沖動什麽,留下這樣一個爛攤子,還不是得自己來收拾。

讓裴硯昭背這個黑鍋也好, 反正他從前經常欺負馮嘉幼, 也讓他嘗嘗被欺負的滋味。

但馮嘉幼那句“敢做不敢當”, 聽在謝攬耳朵裏實在刺耳得很。

將自己的過錯推給別人,哪怕是仇人, 謝攬也從來沒有試過, 辦不到。

“謝兄莫要怕他。”沈時行在旁鼓勵,“這裏是大理寺, 他私闖馮府毀壞財物依照律法是可以拿下問罪的,我定大義滅親, 做你的證人,共同懲治這等卑鄙小人。”

謝攬真想打死他。

裴硯昭隱約明白一些:“你不要胡說八道, 我打暈你之後一直在你房間裏, 一夜哪裏都沒去。”

沈時行質問:“那你好端端打暈我做什麽?不想我去看夜審, 之前你怎麽不說?定是昨夜與他們夫婦二人住得近, 你心中越來越憤懣, 忍不住跑去馮府發洩。”

比起來馮嘉幼新房被拆的氣惱,沈時行對於沒看成夜審更憤怒。

且還在夜審前一刻才動手, 簡直殺人誅心, “你這也不是第一次偷跑了,上次得知小嘉中了赤鎏金, 你當晚不也是將我打暈鎖進密室裏?自己跑去馮府保護她, 還被人捅了一刀, 你敢說沒有?”

這是馮嘉幼不知道的事情, 她也不再急著追問新房的事兒,看看沈時行,又看看裴硯昭。

裴硯昭難堪得很,一拂袖道:“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,犯得著與你們解釋?”

說完就走。

瞧他是朝大理寺大門方向,沈時行道了句“糟糕”,大哥這是真惱了,不打算再保護自己。

“我得跟著他,不然他會被我爹重罰。”沈時行和馮嘉幼交代一聲,拔腿追上去。

馮嘉幼忙不疊問:“你說裴硯昭被誰捅了一刀?”

沈時行又跑回來,用他以為謝攬聽不見的聲音說:“我沒告訴過你嗎?就是那個將我從高閣上救下來的高人,他好像一直在暗中保護你,若不是你請的人,那這人定是愛慕你。”

說完才重新去追:“哎!大哥你別生氣,咱們扯平了!”

暗中保護自己的高人?馮嘉幼琢磨片刻,想起謝攬:“沒事兒了,你快去議事廳吧。”

“不想去了。”謝攬此時的臉色比裴硯昭還更差,轉身回院子裏去。

這祖宗又怎麽了?馮嘉幼忙從珊瑚手裏取過食盒,跟著他回去。

謝攬沒聽見她問自己原因,忍不住道:“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了?”

馮嘉幼楞住:“為什麽?”

謝攬欲言又止,隨後咬了咬牙:“我說過不讓你怕裴硯昭,我會擋在你前面。但剛才我卻一直躲著,甚至連話都不敢說,我對你許下的承諾,現在想想,自己都覺得可笑。”

從前謝攬憑借這一身本事率性而為,幾乎沒有嘗過失敗的滋味。

所以謝朝寧說他報不了仇,不告訴他當年被滿門流放的細節,他才會不服氣。

現在逐漸發現,這世上總有這樣那樣的理由,讓他沒有用武之地。

“你哪會怕他?先前幾次見面,你確實有意擋在我面前,你當我沒有發現嗎?”馮嘉幼上前挽著他的手臂一起走,“你剛才一直不吭聲,肯定有你的理由。”

謝攬微微楞。

“我猜你的理由,是懷疑砸咱們新房的人不是裴硯昭。”馮嘉幼起初就覺得不是,沈時行一作證,她憑著對裴硯昭的厭惡又認為是他。

方才看裴硯昭的反應,確定不是他。

裴硯昭針對她幹了什麽混賬事兒,都巴不得甩到她臉上來。

馮嘉幼對謝攬這一處挺滿意,被人砸到頭上,也不會影響他的思考能力:“我偏激之時身邊能有個冷靜的人,感覺真好。像沈時行這樣的,只會將我往溝裏帶。”

一番話說的謝攬汗顏,簡直擡不起頭做人。

他從她手中將食盒取回來,老實掂著,不敢說話。

提醒自己往後遇事一定要冷靜,別再那麽狂躁,動手之前先想一想後果。

昨晚上他若真的一走了之,莫名失蹤,等馮嘉幼回去府上瞧見新房還被砸成那副模樣,她得多難過。

兩人進屋吃早飯。

謝攬仔細觀察她的臉色,小心翼翼地問:“既然不是裴硯昭,你猜會是誰?”

馮嘉幼想了想:“我猜是那個曾在高閣救過沈時行的人。”

謝攬心裏一個咯噔。

馮嘉幼放下勺子:“那人武功很高,一直躲在暗處幫我,估計真是我的愛慕者。”

謝攬咬著筷子笑了。

馮嘉幼隨口猜測:“但他藏頭露尾不敢在我面前出現,應是有案底的,可能是個被朝廷通緝的江洋大盜。”

謝攬手裏的筷子險些掉落。

“之後我火速成親,他心中不舒服,便將咱們新房砸了,挺符合江湖草莽的風格。”馮嘉幼與謝攬商量,“但念在他幫過我,這事兒咱們就不追究了吧?”

正和謝攬心意:“你說什麽都好。”

馮嘉幼托腮朝他笑:“謝郎真是通情達理。”

謝攬心中苦悶,想求她別再誇了,再誇他就真得挖個地縫鉆進去了。

以前別人損他,他一概認為對方是嫉妒,畢竟除了容貌他根本無可挑剔。

現在馮嘉幼喜歡鼓勵他,誇獎他,他反而總認為自己是塊兒扶不起來的爛泥巴,遲早令她失望。

“我真有那麽爛麽?”謝攬不自覺地脫口而出。

“你說什麽?”他嘀咕的比較小聲,馮嘉幼沒有聽清。

“沒事。”謝攬心煩意亂地低頭喝粥。

他又忽然從碗裏擡頭:“媳婦兒,我打個比方,只是比方。若是有一天你發現我除了會打架其他一無是處。沒有你認為的冷靜,甚至易怒易躁。更沒有你說的通情達理,甚至蠻不講理。你會不會像嫌棄沈時行一樣嫌棄我?”

他鼓足勇氣說了一大通,馮嘉幼打從前邊三個字開始就沒繼續聽下去:“你喊我什麽?”

“我喊了……?”謝攬楞住。

“媳婦兒?”馮嘉幼一直在期待他的第一聲“夫人”,或者親昵些直接喊“幼娘”,“在咱們大魏,好像更多是北地那邊喜歡喊‘媳婦兒’?”

她不刻意指出來,謝攬壓根沒有意識到自己喊了。

他眼睛快速眨動幾下,端正身姿:“也就你們這些貴族規矩多,尋常人家向來是愛怎麽喊就怎麽喊,你若不喜歡的話,我不喊就是了。”

“我喜歡。”馮嘉幼覺得挺新鮮的,央著他再多喊兩聲,謝攬卻死活不開口了,被逼得急了,扔下碗飯都不吃了又說去議事廳。

馮嘉幼見他紅了耳朵尖,愈發追著他笑,只給他笑得出門時被門檻絆了一跤,手中還沒來得及掛上的腰牌都給扔飛出去。

……

沈邱一整天都在關註著謝攬的動態。

知道他上午在大理寺待著,中午和馮嘉幼回了馮府,下午又陪著馮嘉幼出門去了幾件鋪子采買字畫。

沈邱這才確定他是真的冷靜下來,吩咐暗衛們今夜做事。

……

下午出門是謝攬提議的,目的就是為了做給沈邱看,催促沈邱趕緊行動。

既然已經做出決定,自然是越快越好,以免夜長夢多。

當他們晚上回府裏時,婚房基本已經恢覆原樣。

新婚換床不妥,僅修理一下。

馮嘉幼昨夜一宿沒睡,上午只補了一會兒覺,下午又被謝攬拽出門,早早乏了,梳洗之後便上了床。

瞧見謝攬一直站在窗邊擡頭望月,像是在估算時間,又想起他昨夜累及挨著枕頭立馬睡著的模樣,實在不忍心他繼續趴在案臺上睡。

馮嘉幼撐著手坐起來,實在懶得動:“謝郎,我不想起身了,你出去告訴珊瑚,讓她去找張睡榻搬進來。就說這床剛補過,怕不結實,萬一塌了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關於這事兒謝攬昨夜就已經尋思好,他脫去外袍走進來內室。

彎腰先將桌子上的蠟燭熄滅。

趁著灑進房間裏來的朦朧月色,望著他坐在床邊脫靴子的背影,馮嘉幼的困乏一掃而空,無聲的向床鋪裏側挪了挪,空出位置給他。

想說話,心口砰砰跳了跳,又咽下了。

謝攬躺下之前,還學她昨夜的模樣將幔帳放了下來,

一時間月色也被隔絕在外,床鋪這一方世界內黑黢黢的。

馮嘉幼懂得了,他的打算僅僅是同床休息而已。

她也重新躺下,床鋪夠大,只要不是刻意靠近,兩人挨不著。

她穩了穩紛亂的心神,本想伸手去拉被子,胸前忽然一重,是謝攬將被子拉了上來,邊沿恰好挨著她的下巴。

聽見謝攬說:“快睡吧,我守著你。”

頭一次有男人睡在身邊,馮嘉幼哪裏睡得著,真做點兒什麽或許還沒這樣尷尬。

她想喊謝攬將幔帳撩開,不透風,悶得她臉紅發燒。

可偏又覺得這樣的感覺從未體驗過,難以言喻。

她還想和謝攬聊點什麽,探究一下他的心情。

但仔細聽他呼吸清淺均勻,像是又睡著了。

宛如一盆涼水澆下來,先前的暗流湧動仿佛只是在做夢。

馮嘉幼側過身,面朝謝攬。

她幾經懷疑,又再一次確定,不管身畔這顆小樹苗現在有多歪,將來肯定是能長成參天大樹的。

就憑他這份坐懷不亂的定力。

其實謝攬的定力全靠死撐。

他無數次想伸出手將幔帳給撩開,也不知這破幔帳是什麽做的,幾乎比大漠正午的烈陽還恐怖,熱燥的令他窒息。

沒事兒學著當什麽好丈夫,純粹將自己往火堆裏送。

他一不是太監二不是和尚,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,但凡馮嘉幼此時有一點靠近他的舉動,肯定忍不住。

想什麽來什麽,馮嘉幼還真朝他伸出手,不知是想做什麽。

謝攬忍不住開口:“你莫要亂動,你又不是不知道,咱們這床如今很不結實,真會塌的。半夜裏再喊家仆過來修,你不嫌丟人啊?”

突兀的聲音將馮嘉幼嚇了一跳:“原來你裝的。”

謝攬:“我說真的。”

冷靜下來的馮嘉幼已是游刃有餘,湊去他耳邊,意有所指:“所以你是怕床不結實?”

氣息吐在他耳朵上,謝攬汗毛豎了起來。

又聽她聲音沙啞,笑得暧昧:“也不是非得在床上不可呀。”

謝攬要瘋了:“我真沒見過比你還不知羞的女人。”

“我是說睡覺,你想什麽呢?”馮嘉幼揶揄他,“看來謝郎平日裏可不只是讀些聖賢書。”

謝攬突被她激出了點兒脾氣,心道你這小女子莫要太猖狂,當心我讓你知道我平日裏到底都讀什麽書,叫你哭著求饒!

“不逗你了,睡吧。” 馮嘉幼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,重新躺好。

被子一拉扯,謝攬知道她背對自己了,剛升起的脾氣消失的無影無蹤。心想是不是說她不知羞,惹了她生氣。

謝攬有些討好地喊:“幼娘。”

黑暗中馮嘉幼眨了眨眼睛。

“你肯定聽過一方水土養一方人。”

謝攬生活的黑水河流域,一個寨子也有一個寨子的規矩,但有個規矩是統一的,“在我長大的地方,從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說法,男女之間只要相互喜歡就可以成親,兩看相厭了隨時可以分開,但兩人只要還是夫妻,就必須忠於彼此……”

失忠的一方會被沒收全部家產,還要在臉上刺字,男女雙方一視同仁,“我是認為,你我現在根本沒有相互喜歡到主動結親的程度,總感覺自己若是對你做了什麽,不是特別忠誠。”

蜀中哪個地方有這樣的規矩?

馮嘉幼擰起了眉,這聽上去像是完全沒有接受中原文化影響的蠻荒之地?

她默不作聲,引導他隨著情緒繼續說下去。

謝攬果然坐起身望著她的背影,幾經猶豫:“但我心中是真的已經接納了你,只要你願意跟著我一天,我必定只忠誠於你一人。我的刀,我的心,我的命,全都會試著交給你,只是需要一些時間。”

比起來洞房花燭夜他那腦子一熱慷慨激揚的承諾,馮嘉幼聽得出,他這番話是經過深思熟慮的。

正是因為如此,馮嘉幼更覺得奇怪。

謝攬這種說話的腔調,透出一股濃郁的原始的熱情,不像是讀書人會說的話啊。

怎麽回事?

再想起他之前提過的,那個出門會被風暴卷走、生存條件十分艱苦的地方,似乎像是黑水城?

馮嘉幼將兩者結合起來,腦海中竟浮現出大漠黃沙上謝攬散著烏黑的長發,額上墜著鷹骨飾品,裹一身異族風情的模樣。

她漸漸感覺出了不對勁兒。

其實一直以來他都很不對勁兒,但全被馮嘉幼忽視過去了。

因為有預知夢的提示,她眼睛裏只有他的未來,忽視了他的現在。

馮嘉幼忽然又想到了謝臨溪。

謝攬說他與謝臨溪曾經一起染過瘟疫。

“蜀中才子”因毀容避世多年,可謝攬的臉沒有任何受損痕跡,謝臨溪臉上卻可以看出毀過容。

在牢房她對隋瑛撒謊說自己是看上了謝攬的文采,謝臨溪嘆了口氣說她未免太草率。

還說了一句“抱歉”,像是虧欠了她什麽。

謝臨溪昨日被指認為十八寨的少寨主。

昨晚謝攬穿著夜行衣一臉殺氣騰騰的問她要刀。

還有謝攬提起那位少寨主的兇殘,那般輕描淡寫地說他殺人如麻,殺過的人比她見過的人還多。

從他肯定的語氣與挑眉的表情來看,並不是在道聽途說,更像是一種自我陳述,

馮嘉幼平時是最擅長去揣摩這些的,可她對著他,好似完全被蒙了眼睛。

如今將這些線索全部整合,她如墮冰窖。

大理寺裏關押的謝臨溪,的確不是那位縱橫西北殺人不眨眼的少寨主。

她枕邊之人才是?!

他借用謝臨溪的身份潛伏在京城到底有何圖謀?

謝臨溪又是受了他什麽要挾?

馮嘉幼無法再繼續思考,因為黑暗中謝攬握住了她的手。

被床幔圈住的旖旎空間此時宛如囚籠。

她的手在顫抖,無法名狀的恐懼令她將他甩開,爬起來縮去角落:“你別碰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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